因为寂寞,她在母亲的坟前捡了一个男人,却

这是唐静芸第二次跪在这墓碑前,她觉得有些好笑,好似苍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,勉强牵动了几分自己的嘴角,才发现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。

  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嘴角,那十几年的时光浸染下,她都快忘记该怎么笑了。

  年少的时候,她虽然生活环境并不算多好,性子也较一般的孩子沉静,但是到底少年天性,笑意还是常常爬上她的眼角眉梢,一如那些无忧无忧的孩子。

  只是后来知道了那些恩恩怨怨,莫名其妙的就从一个父不明的孩子变成了豪门人家的私生女,她的生活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,那些平淡的生活终究从生活中剥离开来。

  可以想象,一个还单纯稚嫩的孩子,身处在一群饿狼中,她的生活该有多艰难,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。

  后来,她渐渐地学会了各种笑容,讨好的、谄媚的、卑微的、狠毒的、冷漠的、高雅的……各种各样的笑容,在她的生活中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。一张张精致的面具,就这样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着各种角色,也让她不择手段地达到各种目的。

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会笑的呢?

  大概是从她开始登堂入室,执掌了唐家这个显赫的家族开始吧。

  或许是之前笑的太多,让她感到腻味,到了她这个高度,再也不需要为了某种目的对着别人笑,所以她就不笑了。

  成天板着一张脸,埋头公司文件之中,到了后来,习惯成自然,她就更加不会笑了。

  她记得,那时候的她,三十出头的人,眉宇间却已经有了深深的法令纹,那是她常年皱紧眉头所致。公司上下,包括家族里的人,看到她都是避她如蛇蝎。

  她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嘴角,努力的露出一个笑容,最终只是颓然。有些东西,虽然随着时间的倒逝有了改变的可能,可是有些东西,印刻下的痕迹太强,就比如说她脸上的神情,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。

  “呵呵……”

  清冷的笑声在这空荡荡的墓园里显得有些诡异,太阳已经渐渐西沉,在人间留下昏暗的光亮。

  唐静芸看着眼前的这墓地,三块墓碑,并排葬在一起,远远的看上去真好,就像是一家人,当然,这里也确实葬着一家人。

  从左到右,依次是她的母亲、姥爷、姥姥,她生命中三个至亲之人,都已经长眠地底,独留她一个人沉默的面对犀利而残酷的现实。

  她的母亲刘玲是姥姥、姥爷的独生女,从小就养的很天真,光是长了一张好看了脸,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脑子。上了大学后就被一个渣男骗身骗心,不但大学读不下去,拖着箱子回了家里,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父不明的孩子。

  气的姥爷当场就犯了病,逼着她去将孩子打了她也不肯。后来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,就留给了她一个唐静芸的名字。

 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傻女人,很傻很傻,男人的甜言蜜语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呢?不但害了自己的性命,还让她生下的孩子从小就背负着太多东西。

  姥爷本就被刘玲气坏了,结果独女生产的时候去了,身子骨就彻底垮了,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,就留下姥姥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。

  现在,她的姥姥也长眠在地底,留下了唐静芸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。

  说起来,这是她第二次跪在这墓前,第一次是前世姥姥下葬的时候,亲手将她的骨灰放进了这个墓穴,后来到死就也不曾来过,一开始是不能回来,到后来是不愿意回来。

  其中有多复杂的感情,她懒得纠缠,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,她向来都不愿沾手,谁让那情丝太细,勒的她心脏一阵阵的抽痛。

  她对着那墓碑再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,随后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,可能是因为跪着的时间太久,她感到有些眩晕,脚下一个踉跄。

  扶住了墓碑休息了好一会儿,才感觉缓过了神来,一天一天未曾进食的脸显得很苍白,踉跄而下、稍显凌乱的脚步,显得她有些脆弱。

  她缓缓地一阶一阶走下石阶,三人的墓碑葬在山中腰,待她走到山脚下的时候,回头看了一眼那并排而立的三座墓碑,在昏暗的光芒下,带着几分沉静和肃然。

  她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心脏,低声喃喃,“求你了,别再痛了……”

  再回望了一眼这里,她终是沉默着转头离开了这里。这一别,不知道又要多久才会回来看她已经长眠地底的亲人。那些已经逝去的人,就不要再掺杂到还活着的人的生活。

  前世的那些遗憾,今生要弥补,至于那些豪门恩怨,她真的不想再沾染。

  她下山的脚步愈来愈坚定,只是那个瘦削的背影在昏暗的的光芒下多了几分萧索。

  唐静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大雪,那时的她已经身处唐家,她默默地堆了一个雪人,看了许久,终于伸出手指,给雪人画上了大大的一个笑脸,而她抿着唇地站在雪人的旁边,那是她二十岁的纯真。

  沉静在往事中的她,不知不觉就顺着路走过去,突然就是眉头一皱,等到醒过神来的时候,才猛然发现自己偏离了原路,沉默的打算转身离开这个地方。

  只是脚步顿了顿,不由打量起了周围,夕阳已经落下,四周显得很昏暗,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垃圾站,这里的路灯年久失修,只有一两个老旧的还散发着昏暗的灯光。周围的垃圾散发着难闻欲呕的味道,腐烂的东西堆叠在这里,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来处理过。

  只是,这些味道都没有办法掩饰住血腥味。

  她也不知道什么缘故,似乎她自己现在的五官比重生之前敏锐了许多,尤其是血腥味,细细的嗅闻,就能闻到弥散在空气的味道。

  在原地沉默了数秒,她最终还是顺着空气中弥漫的味道,找到了血腥味散发开来的根源所在。

  是一个很偏僻的角落,被硬纸板和木架子遮挡住,一般人不仔细寻找,很难找到这个地方。

  她刚伸手想要掀起硬纸板,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一个冰凉的金属柱状物抵住了。

  “别动!”

  一个低沉冰冷的嗓音从她的身后响起。

  唐静芸抿了抿唇,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双手。

  “转过身来,别玩什么小花招!我这枪可是上了膛的,小心擦枪走火!”低沉冰冷的嗓音继续开口命令。

  唐静芸转过了身来,终于看到了用枪抵着自己的男人。

  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约莫一米九的身高的男子,蜂腰猿背,宽肩窄臀,此时只是穿着暗色的背心,黑色的长裤配着一双军靴,面无表情,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手枪。

  唐静芸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仅仅是这样站着拿枪的动作,就让人不敢小视。

  她放在头顶的手一直都不曾放下,直视对面的男人,冷静地开口解释,“别误会,我只是误闯这里,并没有什么目的,如果你需要,我可以马上就离开。”

  姜晔心中诧异的感觉一闪而逝,这个年轻而陌生的来客有些出乎他的预料。

  这是一个容貌很出色的女子,年纪不大,个子一米七左右,最为出色的是她的一双凤眸,略向上打量他的时候,眼尾微微上挑,风情尽显。

  按理说,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,是撑不起凤眸所带来的风情,她的脸蛋很稚嫩,一眼就能看出还是在象牙塔里的女孩儿,可是她的眼睛却极为深邃,带着饱经世事的沧桑,宛如一潭深井,让人一眼看不到底。

  随后,他听到了这个女子的声音,很清冷,宛如山间的溪水冲撞山石,她的声音很冷静,就如她见不到丝毫惊慌失措的神色一般,有着与年轻的外貌不相符的成熟。

  姜晔微微皱了皱眉,“误闯?那你怎么会径直走到我藏身的地方?”

  唐静芸认真地解释道,“我的嗅觉很灵敏,我闻到了血腥味……”

  她这才猛然发现,这个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重,细细地一看,借着昏黄的灯光,才发现他黑色的背心前襟上有一团深色。

  见姜晔的神色不动,只得继续说道,“你可以搜身,我身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”

  姜晔沉默了数秒,开口道,“抱歉,你的神色太过冷静,一点也不像你这个年纪被人拿枪顶着的时候的样子,我不得不对你的身份保持怀疑。”

  唐静芸的嘴角流露出几分无奈,曾经的她身为唐家家主,要求在任何场合都保持着冷静,以足够的理智来换取利益,一时间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很年轻的孩子。

  两人对峙的时候,唐静芸的耳朵动了一下,眼睛眯起来,开口道,“东北角两百米的地方,有人在向这边移动,人数未知。”

  姜晔眼中的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,等到了半分钟,耳朵动了一下,听闻到细小的摩擦声,知道眼前的女子所言不虚,低声道,“走,往西走!”

  唐静芸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,不过就是稍稍冒出了点好奇心,就被卷进了一件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事情,只是事到如今,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。

  这个男人并没有开玩笑,他手上拿的那款勃朗宁大口径手枪,全长mm,口径9mm,容弹13发,是勃朗宁中威力最大的一款,而且很明显,枪已经上膛,只要他给她一枪,她绝对死的透透的,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逃得了这男人的射击。

  唐静芸还不想死,她才刚刚活过来,回到了这个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,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,她才不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。

  既然不想死,那么很明显,只有照着这个男人的话去做。

  两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垃圾站,没有了垃圾站破旧的路灯,周围顿时就黑暗了起来,今天的月色并不算好。

  唐静芸突然感受到自己腰间多了一只手,她的整个身子被半搂进散发着浓郁的男性气味的怀里,如果是一般的小女生,遇到这样的事情,不是脸红害羞,就是跳起来骂流氓,毕竟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。

  只是,她一点都没有旖旎的心思,因为她的腰间还抵着那只大口径勃朗宁。很明显,这个男人是怕她借着黑暗逃走,所以索性将她制在了他的怀里。

  姜晔感觉到那个看不清深浅的女子身子僵了一下,随即就顺从着他的动作,心中暗暗点头,果然是个识时务心思又灵动的女孩。

  “喂,你这样可算是占我便宜?女孩子的腰可不是随便可以搂的。”唐静芸轻轻地说道,语气中毫无被人挟持逃命的心慌。

  姜晔抿了抿唇,脚步不停,沉默了数秒,开口道,“等脱险了,我可以让你占回来。”

  随后两人都是沉默,现在逃命的时候,可不适合谈论这样的事情,甚至姜晔都有些吃惊,自己居然会回答这个女子的问题。

  两人的对话只是逃命中的一个小插曲,唐静芸的心态再怎么好也不会忘记自己身后的那群追杀的人。

  一直往西面走,穿过了一片山石区,唐静芸隐约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军用吉普,车身在黑暗中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,她的身子下意识的一僵。

  “不用担心,是我的车。”男人以为她是担心有埋伏,轻声地告诉道。

  唐静芸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,在黑暗中没有人看见,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,宛如地府而来的幽鬼。

  她的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,巨大的碰撞声,行人的惊叫声,然后她眼前一片血红,胸骨碎裂,肋骨插进了肺叶,她感到一阵呼吸困难。

  前世死亡的镜头在心中重演了一变,她在黑暗中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,这真特么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!

  男人用枪抵了抵她,低喝道,“上车!”

  唐静芸快速的上了副驾驶的位置,坐上这车的时候,脑袋里的记忆更加明显,她感到有点呼吸不畅,估计是出车祸而死后留下的后遗症。

  姜晔将车发动后,车子低沉的开了出去。

  唐静芸对于这条路挺熟悉的,这是一条废弃的省道,曾经车流如织,只是后来修建了一条更便捷的路,加上这里年久失修,就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开车,如今夜色下更是一辆车也没有。

  车开过一片坟场,唐静芸突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,低喝道:“危险!”

  姜晔此时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,两辆黑色的轿车从黑暗中穿梭而来,径直撞向他所在的车,他的嘴唇微抿,两道剑眉凌厉的竖起,手中方向盘疯狂的打转,踩住加速器不放,车子猛然窜了出去,即使如此,依旧被其中的一辆车撞上了尾部!

  “吱——哗——”

  军用吉普的轮胎在坑坑洼洼的废弃省道上摩擦出刺耳的尖锐声音,车子在路面上打着旋儿的滑离。姜晔面色如常,手中快速的打着方向盘,调整好了方向,油门一踩,码速飙到了二百,车子蹿了出去。

  后面的两辆紧追不舍,一直都狠狠的咬着身后,姜晔此时的心中也升起了几分烦躁,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疯狗!

  “砰!”

  一个尖锐的声响,在车窗上炸开。唐静芸的眼睛眯了起来,这声音她一点也不陌生——枪声!

  她此时万分确定自己卷入了某起谋杀事件中,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,要人家这样半路截杀,甚至不惜拿出天朝管制极严的枪械。

  忽然间,她看到身边的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,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勃朗宁大口径手枪,迅速的探出车窗,对着身后的车子开了一枪!

  唐静芸透过后视镜,看见了后面的车往路边歪去,但显然没有完全失控,不由皱了皱眉,心中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,对着身旁的男人开口道,“我们换着来!”

  姜晔心里一转就理解了她的意思,分了一个诧异的眼神给身边的这个女子,从她上车后他一直默默的观察,很老实安分,脸色惨白的惊人,想不到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惊人的话。

  他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,只是……他能将自己的性命放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上吗?

  沉默了数秒,“好!”

  两人同时快速的推开车门跳了出去,几息间就交换了彼此的位置。

  唐静芸感受到自己脚下熟悉的感觉,即使胸口的窒息依旧萦绕不去,她的心中依旧升起了几分兴奋,不由舔了舔自己的嘴唇。

  姜晔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熟练地操控着车子,吉普车笨重的方向盘在她的手上却十分灵活。他的眼睛眯了一下,这个女孩儿很有意思。

  没有人知道,前世的唐静芸,是个飙车一族,在繁重的工作压力之下,她常常难以入眠,飙车就成了她前世发泄压力的一个途径。

  事实上,这方面她玩的很疯,只是很少会有人知道她是那个高高在上、毫无人气的唐家掌权人。

  脚下的油门被踩住,码数快速的开始飙升,车子被她开的生风。姜晔很快就抛下了自己心中的诧异,专心对付后面追击的轿车。

  “砰、砰!”

  对着后面的车连射两枪,姜晔嘴角挑起一个杀意的笑容,只见那辆高速运行的车猛然失控,撞飞了路边护栏,一头栽进了野地里。刚才那两枪,爆了一辆车的轮胎,高速行驶中猛然失控,够他们受的!

  随后按着这方法解决了另一辆,两人对视一眼,相视一笑,都是松了口气,似乎无言中培养了默契。

  就在这时,唐静芸灵敏的听觉再一次听到了轰鸣的马达声,她脸色骤变,“shit!有完没完!”

  猛打手中的方向盘,极快的转向了另一条路。

  姜晔很快就发现了车身后面追来的另一拨车子,知道了这女人这样反应的原因,眉头紧皱,真是流年不利!

  身后的追击的车子换了一拨,但是目的还是一样的。

  唐静芸看了眼身旁老神在在的男人,手中动作极快,将本就极快的车速再次上了一个档,有些咬牙地问道,“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,擦,一拨完了又来一拨!”

  姜晔擦拭着自己手上的枪,抬头看了她一眼,淡淡地道,“虎落平阳罢了,错过了这个机会,以后想要干掉我的机会就少多了。”

  深感自己这回是上了贼船,看到前面的地界,手上快速的变档转向,车头一掉转就开向了另一个路口,这废弃的省道上出口很多,各种交叉的地段,不熟悉的人很难知道,而她有幸知道一些,并且还没有忘记。

  唐静芸全神贯注地开着车,此时的码数已经飙到了二百五十码,就算是飙车一族的她也大意不得,一不小心就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。

  突然她全身上下都一个激灵,一种危险的感觉漫上心头,身上的寒毛一瞬间都炸开,脚下油门再踩,直接突破了三百码。

  就在她提速的一瞬间,一声“砰”的声音传来!

  “嘶——”唐静芸忍不住抽气出声,好险,要是被人爆了轮胎,这样的速度绝对是冲出护栏,撞死在路边。

  姜晔眉头皱了一下,眼中寒光一闪而过,探出半个身子,对着后面就是“砰、砰”两枪,随后又是接连三枪响起,后面的两辆车子毫无疑问地飞出去,撞的面目全非,里面的人自然也凶多吉少。

  唐静芸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一切,那两辆车翻出去的时候发出了极大的轰鸣声、破碎声,她的眉头都没有挑动一下,只是神色淡漠地看着前面的路。

  姜晔抽身回来时一眼就扫到了这个开车的女人的眼神,淡漠得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,后面那车子碰撞的尖锐声音,好似一点都没打扰到她,他的心不由的动了动。

  那两辆车翻转倒地的时候,在地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路,但也把大半条路堵住了,后面的车辆过不来。

  看到后面不曾再有追来的车,直到此时,唐静芸才真正的松了一口,“好险!”

  姜晔点点头,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明显地松了一口,“你开车的技术不错。”

  “谢谢,只要放我一条活路,其他的都不用多说。”唐静芸淡淡地开口,手上的动作不停,换挡,减速,转弯,一个漂亮的漂移过了一个转弯。

  姜晔嘴角动了动,这才感觉自己此时一阵眩晕,失血过多的后果开始在他身上反应过来,开口道,“喂,我似乎有些头晕。”

  “吱——嘎——”

  军用吉普一个急刹车,唐静芸停下了车子,鼻翼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郁,她拉开男人的身上的暗色背心,借着车内的灯光,就看到他的左侧肋骨处有一处枪伤,只是被人随意的止血处理过,大概是刚才的大动作,现在又开始流血不止。

  她皱了皱眉,从他的语气中也算是听出来了,这个男人来头不小,若是让他今日里死在面前,来日也少不了她的麻烦,当即冷声道,“撑住,我带你去找人治伤。”

  姜晔动了动嘴唇,想要告诉医院,不然会有麻烦,最终还是没有开口。

  唐静芸当即辨认了一下方向,就循着路开上了熟悉的道路,速度开的极快,直接飙到了两百码,开了大半个小时,进入了银临市,又开了十几分钟,才在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旧的街口停下来,看了眼身旁脸色惨白的男人,“死了没,没死就跟我下车。”

  姜晔已经没有力气和这个女人说话,他觉得自己再不止血就真的要玩完了。唐静芸虽然说话冷淡,但是下了车,还是走到另一扇门边,扶着男人下了车,一步一步将他挪进了老街里。

  随后又穿过了几个错综复杂的巷子,才到了目的地。

  眼前的门面八成新,却有个老旧的招牌,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,上面的镀金已经被磨得几乎看不出具体的字样。

  “嘭!”

  唐静芸一脚踢开了那虚掩着的门,嘴中叫道,“老崔”

  “哟,哪位又踹我的门面,老子的门面就是这么被你们糟蹋的!”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后堂传来。

  来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,头发乱糟糟,衣领翻了一般,看上很邋遢,只是他有一双很干净的、打理的堪比钢琴家的手,看到唐静芸,一愣,“哟,这不是唐丫头吗?好久不见!”

  随后又看到倚靠在她身上的男人,眉头皱了皱,“我这里是有规矩的,不接生客……”

  “少废话,你要是不救他,改天我们两个都没命!”

  老崔看到唐静芸神色认真,不似作伪,这才点了点头,扶着男人去后面动手术。

  唐静芸虽然不是这里的常客,可是和他关系倒是不差,所以他对她多了几分容忍和信任。

  唐静芸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时间,就出了门,街道上的那辆停着军用吉普太过显眼,夜深人静,注意到的人不会太多,但是白天就麻烦了,所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着。

  再次回来,此时的老崔已经完成了手术,正坐在店里喝着小酒,看到了她,眼神中有着几分犹疑,招呼道,“唐丫头,你跟我交个底,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,我刚才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发现,他腰间别着这个!”

  唐静芸苦笑一声,“老崔,我就是去墓园里祭拜,没想到就牵扯上了,具体的连我都不清楚。”

 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,递了一支给老崔,随后自己也叼了一支,点上,深深的吸了一口,才开口,“你放心,我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。”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  老崔摇头叹了口气,“没事,做我们这一行的本就是担着风险。”

  这个唐家的丫头,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,命不好,没有爹,死了妈,姥爷在她记事时也离世,就剩下她姥姥一个人拉扯她长大。

  她的姥姥他是知道的,大字不识一个的传统妇女,有些刻薄尖利,或许是因为唐静芸的出现克死了她的女儿,她待她并不算多好,顶多就是给一碗饭,留一间房,不至于饿死冻死,其他再多的,就给不了。

  唐家丫头从小就是被当成男孩放养的,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,个子还小小的,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,脸上一片青紫,他还以为是哪家的皮小子,后来听到别人的只言片语,才知道是是唐家的丫头和人在校外打架。

  渐渐长大,这个丫头也不再似小时候那样时常脸上有青紫,反而长得愈发的出挑,容貌那是顶好的,可她来这里的次数却也不见少,时常带着烟酒,或者是几个家常小菜,到他这里来吃顿饭。

  他看的出来,这个丫头过的并不快乐,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宽慰她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最多陪这小丫头喝两杯。

  直到去年考上京都的燕大,去了那里读书,这来往才渐渐断了。

  唐静芸很自来熟的在屋子里找了个杯子,自己倒了一杯酒,在老崔的对面坐下,吸了一口手中的烟,“好久没回来了。”

  老崔看着她这样的架势,摇头叹气,“唐丫头,你还真像以前那样烟酒不忌,哪有点姑娘家的样子,小心将来嫁不出去。”

  唐静芸手上夹着烟,透过烟雾,神色有些淡然,“嫁不出去就不嫁了,反正也没有人催我。”

  “来,咱们今天好好喝一个。”唐静芸岔开话题,举起酒杯,和老崔碰了碰,抿了一口,辛辣的口感刺激着她的神经。

  老崔看着眼前的唐丫头,突然觉得她比一年前的多了几分成熟,虽然眉宇间还是那般模样,可是她的言谈举止,却不再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孩该有的,深沉而内敛,言语中似乎藏着深深的老成。

 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了,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,将她早早的催化成熟吧。老崔在心里叹了口气,又对她多了几分怜惜,他的父母亲人也早早的去了,自然知道这样孤单的滋味……

  喝完酒已是深夜,唐静芸留下姜晔,一个人回到家中。

  ……

  雨点啪啪打在车窗上,被雨刷扫出一片模糊的水痕。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阳光,雨刷器刮走水渍,留下一片片模糊的虚影,看不清前路。

  一辆劳斯莱斯开在雨幕下,驾车的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,眉宇间却有着深深的法令纹,一双上挑的凤眸冷厉淡漠,一看就是个很严厉自律的上位者。

  她正冷漠地看着路上堵车的道路,眼中闪过暴躁和不耐烦,京都这样的地方堵车堵的格外严重,而今天阴沉大雨的天气更是让人不痛快,似乎要发生些什么。

  终于跳到绿灯,车辆以龟速开始启动,女人打转着方向盘,拐向另一个路口,就在这时,手机的屏幕疯狂的闪烁起,她随手拿起那部手机,打算接起。

  一声轰然的巨响在耳边响起,夹杂着行人的惊叫声,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抬眸间只匆匆看到一辆卡车呼啸着冲向自己,她似乎听到了凄厉的死神的召唤声。

  只感觉身体一阵彻骨的痛,耳边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,只来得及露出自嘲的一笑,胸骨碎裂,断裂的肋骨尖锐的插入肺部,这样的伤势绝对能够要了她的命,强烈的窒息感袭来……

  “呜……”

  一阵轻颤,唐静芸猛地从床上做起,喘着粗气,那种窒息感如此逼真,如影随形,好似上一秒真的难以呼吸。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,这才打量起周围,猛然想起这里是自己银临市的家。

  此时屋子里静悄悄的,她起身下床,拖了一双拖鞋就去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,刚才的那个梦让她出了一声冷汗,黏腻的汗湿感很不舒服。

  这个真实到令她心惊的梦她已经反反复复做了好几遍,梦里演示的那场车祸太过逼真。这个梦第一次做是前几天,梦里重演了一遍又一遍她死亡的过程。

  她至今还有几分不真实感,她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自己已经闭上了眼,心中生出了一分解脱感,下一秒再睁开眼,就回到了学生时代,那个大一刚刚结束的夏天。也是那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夏天。

  没有犹疑,打包了衣物,拖着箱子就迫切的离开了那个她曾经耗费了十余年青春光阴的京都,放弃了已经找好的兼职,匆匆地就回了这个从小生长的银临市。回来的第一天就去祭拜了自己的三位亲人,抚摸着冰凉的墓碑,才有种真实的感觉。

  “唉……”

  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,无知才是最快乐的,因为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,所以能够享受当下的每一刻时光。而当你知道了将来要发生的什么,一幕幕在眼前展现,会开始焦虑和烦躁,压的人喘不过气来。

  突然想起那天救下的那个像狼一般的男人,距离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。这几天她都静静的思考着事情,也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,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。

  被夜风吹了不短的时间,她感觉身上有些凉意,这才起身离开了阳台回去继续睡觉。

  ——

  第二天上午,唐静芸去了一趟理发店,跟店员提了提她的要求,就剪了一个利落的短发。

  一开始理发的小伙子感动挺诧异的,不过当看到她剪完后的发型,忍不住啧啧称叹,唐静芸只是淡淡地点点头,付钱离开。

  随后就去了市场,买了条鲤鱼,买了一斤排骨,以及一些蔬菜和零零碎碎的调味品,回了自己家里做菜。

  以前的她并不会做菜,在她姥姥的抚育下,有的吃已经算是好事,还有谁会在意好不好的问题。后来到了唐家,为了讨好唐家老太爷,她亲自跟着厨师学习,做的一桌子好菜。等到她掌权的时候,唐家的人已经被她弄得七零八落,空荡荡的祖宅里只有她一个主人,她也就习惯了自己做饭吃,好得可以有点家的感觉。

  小火熬煮了鲤鱼汤,做了一道糖醋排骨,再炒了一个青菜和一个土豆丝,从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保温盒,清洗后装了进去,随后又打包了一盒饭,就匆匆的出门了。

  到了老崔的地方,老崔已经在吃午饭,一杯小酒,一个凉菜,一个荤菜,自斟自饮。

  看到唐静芸,叫了起来,“哎哟,我说唐丫头,你可算是来了。”随后看到她的新造型,乐呵地出声道,“不错不错,短发的样子很漂亮,像个俊丫头!”

  “怎么了,老崔?”唐静芸不理会老崔的调侃,问道。

  “你那天带来的那位爷究竟是何方神圣?他待在我这个小地方,我每天吃饭睡觉都感觉不自在,那一身冷冰冰的气势,看着就悚!”老崔放低了声音,小声的抱怨,说到最后,吸了口凉气,“我看他不简单!”

  唐静芸有些诧异于那个男人没有离开,随后想到他身上并不算轻的伤,也就理解了,举了举自己手上的保温盒,“我去给他送去,你慢吃。”

  老崔点点头,随后又低头自斟自饮起来。

  唐静芸一笑,老崔也是个有意思的人,街道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,只知道他姓崔,一直一个人单过。

  只听说他喝醉了自己说,是出自中医世家的,到他这一代,他硬是要学西医,家里不同意,他就和家里闹翻了,随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银临市这条老街上,做起来无证行医的活计。

  这一片混日子的人,身上受的伤医院去,就都上他这里来治疗。老崔的医术确实很好,久而久之,在这一片也小有名气。不过无证行医到底是有风险的,所以才会有一开始“不接生客”的话。

  在唐静芸和老崔打招呼的时候,姜晔耳朵就动了动,唐静芸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,他灵敏的听觉自然是听到。

  听着门外有规律的脚步声,很沉稳,声音不轻不响。他脑子里都能勾勒出那个女子走路的样子,沉静的脸,上挑的凤眸,走路的步伐不快不慢,保持着一定的频率,不似一般年轻有朝气的女孩,反而像是个沉稳严谨的年长的女人。

  听见门被有节奏的敲了敲,他的嘴角不经意地悄悄勾起,开口道,“请进。”

  姜晔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女人,一瞬间闪过惊艳。

  那一晚的灯光昏黄看不真切,又适时处于逃命,他还来不及仔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,今日才算是看了个真切。

  一头赶紧利落的短发,巴掌大的俏脸白皙如凝脂,柳眉如烟,凤眸上挑,神色平淡,对于他打量的目光很淡然。唇色偏淡,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红润,看上去多了几分苍白,眼底氤氲如轻烟,疏离沉稳。

  五官素净未施粉黛,带着骨子里的沉稳内敛,让人下意识地就被她这身上的气质吸引。

 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培养了这样沉稳的女子。

  唐静芸自然感觉到了来自男人的打量,那种如狼一般的锋利,好似一把刀子将人连皮带骨的剥离开,让人埋藏在骨子里的秘密暴露在他的视线中。

  她突然有些理解老崔这些的感受了,被这样的目光打量,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,尤其是像她这样心里有秘密的人。

  将保温盒里的饭菜拿出来,一一摆放在一边的支架上,一阵阵饭菜香从食物上飘散开来,刺激着姜晔的味蕾,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老崔买来的饭菜,果断的推开。

唐静芸将饭盒里的放盛到两只带来的碗里,递给了他,又递了一双筷子,两人默默地吃起了午饭。

  这一顿饭就在沉默中吃完了,头顶的吊扇“嗡嗡”的响着。

  唐静芸有一瞬间的晃神,有多久不曾与人同桌而食了?不算那些饭桌上应酬,似乎很久了吧,久到这个已经模糊了这个时间概念,似乎从她一个人开始生活在冰冷冷的唐家祖宅开始。

  随即她就回神,将东西一一收拾好,擦拭干净自己的手,这才对着姜晔伸出手,“你好,认识一下,我是唐静芸。”

  姜晔诧异地神色一闪而过,他还以为她不会说她的名字呢,因为她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好几天,不闻不问,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。

  “你好,我叫姜晔。”

  他伸出手与她握了握手,感觉到她的手上有些粗糙,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。

  唐静芸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,解释道,“见笑了,家里条件不太好,从小干惯了活儿。”

  “嗯,”姜晔顿了顿,还是开口道,“你的气质很特别,我以为你不是一般的人家出来的人。”

  唐静芸自嘲一笑,她确实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,不是谁都像她那样从小就没有双亲,由着姥姥抚养长大的,像个男孩子一般在街上摸爬滚打长大。

  “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?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她转了个话头,简洁明了的提出了她的疑问。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,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,难免不带来什么危险。她虽然救了他,却也不想害了老崔。

  “说不准,我身上的伤并不轻,剧烈运动就会崩裂了伤口。”姜晔淡淡地开口。

  “可是你在这里会给有些人带来灾难,或许那些在你眼里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。”

  “是你救我回来的,你当初也可以选择把我扔在路旁边,让我失血过多而死。”

  “我不是这样冷漠的人,做不到漠视人命。”

  “不,你做得到,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,我就知道,你是个狠心的女人。”

  “姜先生,你这样很没品!”

  “那又怎么样,我从来没说自己要脸。”

  ……

  两人人说话都很冷静,如果不是越来越快的语速和那言语中摩擦出的看不见的硝烟,根本让人听不出这是在吵架。

  一个面无表情的板着脸,说着不要脸的话,一个神情淡漠挑着唇,吐出心中的不满。

  唐静芸抿了抿唇,“看出来了,你确实很不要脸!”

  姜晔眼皮子都没动一下,不过是被个女孩子讽刺了几句,身上又不会少块肉,算不得什么。某人似乎忘记了,在那繁华的京都里,出席的宴会中被女人多搭讪一句他都嫌烦,被人指责一句都能用那冷漠的眼神将人盯哭了,脾气是出了名的诡异,什么时候会和一个女人吵架?被骂了也只是拿出自己的厚脸皮不当回事情。

  或许是眼前的女子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沉稳,也或许是她脸上的苍白,更或许是那夜里驾驶车子的临危不乱,悄然间让他对她多了几分感兴趣。

  唐静芸也算是看出来了,这个男人今天是铁了心要赖在这里。

  沉默了一会儿,姜晔还是开口解释道,“我来明省办事,得罪了不少道上的人,相比那天你也看到了,追杀我的人不止一拨,现在正是关键时候,我不冒头,别人想要对付我就无从下手,等到一切尘埃落定,我就安全了。”

  唐静芸叹了口气,知道这是男人最大的让步,她也没问关于他的事情,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,“好吧,不过老崔这里你是不能再待了,他这里每天进出的人也不少,不如你搬到我那里去吧。”

  姜晔眉眼出现了些许波动,好人家的女孩子可不会轻易的邀请一个男人搬到她家去“同居”,当然,看她那晚的模样,还有和老崔交谈时熟稔的样子,也确实称不上好人家的女孩,顿了顿疑惑的问,“你家里人不会有意见?”

  “都死绝了。”唐静芸挑了挑唇,无所谓地说道。

  “抱歉。”姜晔有些歉意,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家中会是如此光景。

  “死了也好,省的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操心。”唐静芸所以的摆摆手,那些亲人离世的悲伤,对于她来说,已经是过了漫长的、足够她将悲伤化为一道淡淡的痕迹的光阴,即使重回这个年纪,她的心也比别人冷硬的多。

  姜晔明智的保持了沉默。

  两人不曾再开口,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。

  不知不觉间,唐静芸的呼吸变得绵长,显然是睡着了。敛上的眸子不复凌厉,神情也柔和了几分。

  姜晔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性如此近距离的相处,嘴角罕见地露出笑容,似乎这样的感觉也不错,毕竟这人并不聒噪,也不让他感到烦躁。

  等到唐静芸再次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,最近的夜间入睡的时间总是很短,白天就很容易犯困,揉了揉自己的额头,从老破的躺椅上起来,吱嘎的声音响起,惊醒了一旁小睡的姜晔。

  看了看外头毒辣的太阳,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上的褶子。

  姜晔挑了挑眉,他已经发现了,虽然唐静芸的言行中不拘一格,带着几分江湖气息,可是从她各种吃饭、握手、说话的礼仪上,都体现出良好的教养,有种属于上流人士的味道,这也是他一开始以为她不是一般人家子弟的原因。

  一件淡色的T恤,一条牛仔裤,很青春的搭配,却被她硬生生地穿出成熟的气质。

  “走吧,你见不得人,现在这个点还在外头晃悠的人肯定很少。”唐静芸淡然地开口。

  姜晔小心的下了床,才修养了没几天,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好,还是要小心为上,闻言嘴角小幅度的抽了抽,她明明说的是大实话,可是那“见不得人”的话,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嘲讽的味道。

  唐静芸回眸看了眼她的,挑起了唇,“不用怀疑,就是在讽刺你!”

  说罢,转身离开,留给姜晔一个瘦削的背影,姜晔摸了摸鼻子,第一次觉得被人这样当面嘲讽似乎也还好。

  姜晔这算是再唐静芸的家里住了下来,他的衣物很简单,就两身衣服,一替一换,还是老崔拿着他的尺寸出去买的,他原先的衣服沾染了血迹,还有枪击留下的弹眼,就扔了。

  唐静芸这里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,稍大点的房间是她姥姥以前居住的,后来老人家去世了,东西都被她收拾的差不多,能烧的都烧给了她,留下的大都是家具,显得有些空荡。现在姜晔就住在了这房间里。

  他的到来悄无声息,就像是一滴水滴到一片湖面,只是泛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,随后波澜不惊。

  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沾染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,而且在她打算转身离开麻烦的时候,麻烦就黏上了她。

  一边分神思考着这些事,一边   随后将手上这最后一盘青菜端出去放在桌上,随手将自己身上的围裙解下来,对着正在屋子里低头看书的男人招呼道,“姜晔,吃饭了。”

  姜晔抬起头,嘴角牵扯出淡淡的笑意,“好的。”将手中的书往手边的桌子一放,站起身来走向桌子,很熟练的拉开椅子。

  若是让外人看见这个冷面阎罗居然有笑的一面,哪怕是浅浅的一笑,都会大呼惊叹,这个男人居然还能有其他的表情!

  他看着正在摆饭的唐静芸,突然觉得赖在这个女人家里的决定做的对极了。这些年来,他常年在外头执行任务,满世界的转,一年到头回家的日子极少,就算是回了京都,也喜欢待在自己外面的屋子。而待在这里的这些天,却难得的体会到了一丝温情。

  虽然两人的交谈实在算不上多,他不爱说话,那个女人也不爱说话,总是沉默的靠在椅子里,两眼放空的发呆,或是若有所思。可是就算这样,两个陌生的人,无形中却保持着默契,让他头一次觉得女人这种生物也是可以接受的。

  同一个屋子下,两个人干着不同的事情,却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身影,这会让他有种错觉,好似这是一个温情的家。

  而这个看起来淡漠凌厉的女人,能够冷静的面对着枪支的人,想不到还有小女人的一面,烧的一手好菜。

  吃完了饭,两人一起收拾干净,就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
  天气炎热,这房子是旧屋,一直都不曾装空调,只有两部吊扇成天“嗡嗡”的开着,却仍旧让他出汗,吃完了饭,姜晔就进了浴室洗澡。

  唐静芸则是进了自己的房间,她最近整理了一下姥姥遗留下来的东西,发现了几件金饰,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,应该是她年轻时候戴的,都装到了盒子里,打算封存在姥姥的柜子里。

  拿着盒子出了门,走到姜晔的房间,门没关上,半掩着,她伸手在门上敲了敲。

  “请进。”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。

  她推开半掩的门,就看到姜晔正背对着她穿衣服,浴巾被正从他的身上剥离,被丢在了一旁。

  犹如刀削斧凿一般的宽厚背部线条,宽肩窄腰,流畅紧实的肌肉覆盖在他那副高大的骨架上,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。身上的疤痕不在少数,有新有旧。

  都说疤痕是男人身体的勋章,确实如此。看着这个男人身上的疤痕,才会有种深深的震撼,可以想见他曾经经历的有多凶险。这还只是背部,想来正面也不会少!

  唐静芸不由吹了一身口哨,嘴中称赞道,“好身材!”早就猜到男人衣服下必然有一副极好的身材,到底没有这样看的直接,这身材,绝对能让绝大部分男人自卑!

  背对着唐静芸的姜晔,闻言嘴角悄悄的上翘,他就知道,这个强势的女人骨子里肯定更加喜欢强大的男人,只有这样才会让她有征服欲,而他被她这样的称赞,心中有种隐秘的得意。

  随手将床边的睡袍拿起,穿在了自己身上,腰间系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,转身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,问道,“找我有事?”看见这个女人在若无其事地打量自己的身材,一点都没有脸红的样子。

  唐静芸举了举自己手上的盒子,示意自己所来的目的,不过并没有急着手上的事情,反而难得戏谑地看着这个男人,“强壮的男人总是能够挑起女人的征服欲,你以前的桃花运一定很棒吧,换成我,倒贴都愿意。”

  “她们不敢,”姜晔抬眸看了她一眼,语气淡淡,“她们可没有你这样的胆量。”能够看到他身体的人,除了几个发小外,她是唯一一个。

  “呵呵,”唐静芸低低一笑,“也是,你看人家一眼就足够把别人吓走了。”他那锋利似的眼神她可是深切体会过,锋利如刀,一般人被这样看着,吓哭都是可能。

  姜晔看着这个小女人低低的一笑,有如昙花盛开,一瞬间动人心魄,认真地道,“你应该多笑笑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笑起来很美,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。”

  唐静芸难得的调笑,凤眸上挑,眉眼带笑,“有,可惜,我的笑可不是什么男人都吃得住。”

  看到对面的男人艰难的咽了咽口水,得意的一笑,重生回来这么久,脱离了那樊笼,她似乎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笑容,不再似曾经的那些精致的面具。有一次对着镜子笑过,她知道她这样的笑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强,青涩的容貌,满是风情的凤眸,带着三两分沉稳,杂糅出一种别样的气质。

  下一秒她就敛去了脸上的笑,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,身上那老成的气质又回来,这一张一弛间判若两人。

  姜晔摇了摇头,笑了笑,“看出来了,你这笑确实一般男人吃不住,整天就该担心会不会红杏出墙。”

  “呵呵,其实你笑起来也很好看,迷死一片女人。”唐静芸说道,转身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一个老旧的柜子里,“这是我姥姥的遗物,无意中找出来的,打算封存起来。”

 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,两人之间已经不似一开始那般生硬,时不时还能平淡的聊几句,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打趣倒是第一次,似乎打破了某种隔膜,开启了两人交流的新方式。

  本来,两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冷淡寡言的人,今日才发现,其实彼此都有隐藏的另一面,或许话不多,却也不是寡淡无趣的性子。

  唐静芸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,就觉得他身上有种杀伐果决的气息,一身冷厉,眼神冷漠,让人轻易不敢靠近,像是一头孤狼,直到今日,她才猛然发现,这个男人其实还有另一面,像个活生生的人,是人都是群居动物,就都渴望交流。

  “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面。”

  “彼此。”姜晔开口道,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,眼神中总是透露出疏离和冷漠,像极了那些饱经沧桑的中年人,只有人到中年,才会开始对这个社会有着深深的警惕,才会世故成熟,才会对身边的人和事保持着冷漠的态度。

  没有再多说什么,完成了自己来这的目的,唐静芸就回到了房间,

  “呼……”

  唐静芸从床上猛地坐起,揉了揉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,她又做梦了,死亡时的一幕又在脑子里回放,精确而逼真,让她总是感到胸口窒息,顿时睡意全无。

  不过较之前的梦境反应已经好多了,至少现在已经不会再浑身冷汗,顶多就是惊醒。

  反正也睡不着,她索性掀开了被子下了床,穿了双拖鞋走出房门,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镇的啤酒,走到阳台,倚靠在栏杆上静静地喝着啤酒,吹着夜风。

  “睡不着?”

 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。

  来人到来的悄无声息,脚步轻盈的好似根本就不曾踩在地面上,姜晔学着她的模样靠在栏杆上,侧头看着她,看见她一手拿着啤酒,另一手在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。从那枚扳指的质地、样式,应该是个老物件,明显不是她应该用的。

  “嗯。”唐静芸开口,神情淡然,一点也没有大半夜被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摸到身后该有的惊吓。她抬眸看着远方黑漆漆的一片,抿了一口啤酒,月辉下,她的脸色更加惨白,那双上翘的凤眸微微敛起,少了几分凌厉,多了几分憔悴。

  “有心事?”姜晔又开口问道。

  他这人本来就警惕惯了,半夜里被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惊醒,想了想也跟着起来,出于一个房客对于收留自己的房客的感激,他有必要为她解决点什么。却不想看到这个女人拿了罐啤酒,大晚上的跑到阳台吹风。

  她的整个身体似乎都要陷入到夜色的怀抱,背影有些瘦削,可是她的脊梁挺的直直的,那不算宽厚的双肩却仿佛能够撑起一片天地,只是,她侧头喝酒的时候,他却看出了几分萧索和寂寞,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。所以他开口了。

  “嗯,有心事,都特么是些狗屁的糟心事!”语气平淡,可是那种咬牙切齿的痛恨的感觉他还是很深切的体会到了。

  “你说你一个小女孩,怎么就心里能够藏着那么多的心事?”

  “你去街上找个天真的小女孩,看看人家会不会收留你?”唐静芸开口反驳道。

  姜晔无奈地摸了摸鼻子,低头若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,“的确,小女孩绝对没有你这么豪放。”

  她现在只穿了一身白色的睡袍,腰间的系带虽然没有系的松垮,但也绝对没有严密到哪里去,姜晔比她高了一个头,低头就能隐隐看见她胸前白皙的皮肤,他敢肯定,这睡袍下面,她绝对一丝不挂。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女孩,会在一个陌生的男性面前这么的随意,好似根本就不担心某些事情。

  唐静芸低头,这才发现了男人的意有所指,神情含笑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将睡袍的衣襟拢了拢。虽然换了个壳子,但是内里的芯片并没有改变,她本质上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,见惯了那个圈子里的糜烂,对于这些自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的那样提防,或者开不起玩笑。

  “我比较相信直觉,我总觉得你不会是这样的男人。”她侧身对着他淡淡一笑,又仰头喝了口啤酒,露出纤细的脖颈,“再说了,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,不是正好从你手里弄点钱吗?我手头正好紧着呢。”

  姜晔忍不住抿唇一笑,“你也不是这样的女人。”

  唐静芸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栏杆上,将扳指挂回自己的脖子上,抽身回去,去冰箱里又拿了罐啤酒,从桌子上又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,走到男人面前,将啤酒递给他,自己则是点上了一根烟。

  “还是第一次看你抽烟,”姜晔接过啤酒,开罐,抿了一口,他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这里,明明看上去会很多不是好人家女孩儿会的东西,抽烟、喝酒样样都沾,可是她的身上却不带轻浮的味道,就好像这是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。

  “因为寂寞呀,抽烟的女人大多寂寞。”唐静芸带笑地说道,眼中感慨的神色一闪而过,“别劝我,我的身体我会注意的。”

  “谁说我要劝你了,”男人侧身伸手从她手上拿走烟盒,挑了一支,点上火,吸了一口,“我只是也想来一支罢了。”

  “呵呵,稀奇,我以为以你的自律程度,不像是会抽烟的人。”

  “因为我也是会有烦恼的人,烦躁的时候抽一支,不常抽。”

  他说这话的时候,亦有所指的看着她,她抬眸一笑,真是个敏锐的男人。

  烦躁,是的,她在烦躁,因为每次醒来看见自己脖子里那枚翡翠扳指,都在提醒她很多事情注定要发生的。比如说来找回她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,不,或许应该说是为了她脖子里这枚扳指。

  这样昂贵的东西自然不是她们家能拥有的,是她那个短命的母亲从薄情的父亲唐志谦手上得来的,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,唐志谦曾经送了这块雕花的和田玉扳指给她母亲做定情信物。

  后来他才知道,原来那扳指竟是一个信物,是唐家主母的象征,历代以来,凡是唐家主母都戴着这戒指,当年他祖母没有将戒指给他母亲,而是给了他。后来他娶妻的时候也没人提起,就都忘了,直到真正要用到才想起来。唐家顿时急了,当家主母怎么能没有这扳指呢,这才想着要找回来。这才有了后来认回她的戏码。至于为什么都过了二十多年才想起来,其中自然又牵扯上了上一代的秘辛。

  这些事也是唐静芸后来回了唐家才渐渐知道,所谓的“思念女儿,不忍她流落在外”的话根本就是一个骗局,就为了拿回她手里的这个扳指,可笑她当年还天真的相信,闷头趟进了唐家这个泥潭,等到很多事情明了后,才恍然发现,一切不过都是一个笑话!

  如果真的早就念着她,至于等到她都二十岁了才想到要把她接回去?会放任她以一个卑微如尘土的形象走进上流社会?说到底,还是她自己看不清。

  重来一次,她一直感到很烦躁,这个夏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,虽然她不曾像上一世留在京都做兼职,可是唐家执意要找到她并不难,顶多晚些时候,一些都会重演。

  “唉……”

  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,狠狠地吸了口烟,在肺部过了一圈后才吐出一个烟圈,唐静芸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愁色,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,“你说人生怎么就像一出戏呢,可是这出戏还偏偏不按着剧本来,非得那么多的意外转折,把好好的一辈子折腾的够呛。”

  姜晔看着这样的她,喝酒的缘故,她上翘的眼角有些泛红,就好像哭过一样,淡漠疏离的眼眸中多了几分遗憾和无奈,嘴角不满的撇着,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抱怨着自己的不满,心头微微的一动。

  “谁的人生不是这样,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会幸福的过完一辈子,可是有一天猛然发现,其实一切都是假象,”姜晔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说道,“你知道么,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,大概才五六岁的时候,我亲眼看着我称为父亲的男人,搂着一个女人在床上睡觉,我突然就觉得很恶心,好肮脏。”

  “父亲曾经在我面前有一个高大的形象,可惜,后来毁了,我很不明白,如果连我的父亲这样的至亲之人都可以在我面前上演着虚假,那么我看到的东西又还有几分真实?”

  “后来,我父母离婚了,我才知道母亲在外头也有人,他们两个一直都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。我不太喜欢回家,哪怕父亲已经改好了,也不再似年轻时候那般风流,甚至至今单身,对我养成现在这般的性子万分愧疚,我还是不喜欢他。”

  他讲话的时候神情淡淡,好似是在讲故事,可是有种幽冷在他眼中流动。他曾经以为这些事不会告诉任何人,却不想轻易地就开口讲给了这个认识还没多久的女人听,好似开口跟人倾诉也并不算什么难事。

  唐静芸摁灭了指间的烟头,手中的动作顿了顿,随后如无其事地向他伸出了手,手臂搂过他有力的腰间,在他的后腰交叉相扣,头轻轻地埋在他的肩上,低声喟叹,“让我靠一下,假装我有个人可以依靠。”

  姜晔的身子僵了一下,他的生活经历和职业,让他并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接触,可是感觉到怀里那个人难得的柔软,好像一身锋利伤人的刺都被收敛了,还是默许了她的动作。

  停顿了数秒,他的手臂也僵硬地放到了她的腰间,触感很柔软,有些凉,他火热的大手放上去感觉很奇妙。

  过了好一会,唐静芸略带戏谑的开口,“你的心脏跳得好快。”

  “嗯,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拥抱一个女人。”姜晔抿了抿嘴,他又发现了这个女人的一面,她似乎很喜欢调戏自己。

  “稀奇,这年头居然还有像你这样纯情而有魅力的男人。”

  “嗯,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  “呵呵,你也有自恋的一面,难得。”

  唐静芸放开了圈住他腰的手,想要挣脱开来,却发现自己的腰间被人紧紧的锁住,不由抬头略微仰视这个男人,俊朗凌厉的五官在夜色下美的动人心魄。

  姜晔低头看她,一只手将她的头压会自己的胸膛,嘴角带着笑意,“我发现抱着女人的感觉很不错,柔软舒服,所以让我再多抱会儿吧。”

  他的耳尖上红色一闪而过。

  唐静芸沉默了数秒,在他怀里低声闷笑,怎么办,好像被这个“纯情”的男人调戏了呀!

夏夜里,两人这样拥抱着,彼此取暖,似乎有什么暧昧的东西在滋生……

不是故意卡在这里,实在是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刘云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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