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都要死了

图/Re°

“我们都要死了”,繁华的城市,热闹的街道,高温的夏日,一个身穿皱西装的年轻人,奔走在商场的门前,他对每一个路人如是说。

“我们都要死了。”长时间的曝晒,他的嘴唇起了死皮,像在水中浸泡很久的尸体,他的头发闪着油渍,像屠宰场最油腻的抹布。他的眼睛爬满了血丝,脸色枯槁又绝望。

从三天前,他开始尝试拉住来往的游客。“我们都要死了”,他重复着,眼神空洞,目光永远游离在很远的某处,叫人以为他在直视死神。

“是的,是的,每个人都会死,可总有个原因对吗?”王小明哭笑不得,他不喜欢这类采访对象。

如果不是热心市民的电话,如果不是领导兴之所至的一声吩咐,此刻他该待在有冷气的屋子,享受着高温假。

已经过了饭点,麦当劳里人并不多。男人很局促,双手拧在一起,四处张望。

“先吃饭,喏”,王小明推过一杯可乐。

男人嘬了一小口,脸上浮现出诡谲神色,他把头凑过来,轻声说:“我不太习惯在满是死人的屋子里吃东西”。

他很快的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,双手捧住可乐,神色紧张的咬着吸管。

王小明心中一滞,想这他妈是个神经病吧。

“所以你是说你能看到要死的人?”王小明表现出饶有兴致,“有什么特征吗?”

男人看了眼四周,压低声音道:“他们。。。没有颜色了。”

“没有颜色了?”王小明在笔记本上记录着。

“是哪种没有颜色?像黑白照片那样吗?”

男人迟疑了一会儿,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
王小明扬了扬眉,接着问道。

“在你眼中,我也没有颜色吗?”

诡谲的笑容又浮现在男人脸上,他深深看了眼王小明,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脚尖,不再应答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,你看到他们没有颜色了,为什么就认为他们要死了?”

男人的脸骤然扭曲,似乎极其恐惧,他低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阿婆他们,都死了。”

“阿婆是谁?”王小明已经不期待在男人口中得到新线索,不料故事出现了新走向。

可男人似乎被恐惧淹没,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,失神般喃喃自语:“我们都要死了,我们都要死了。”

王小明叹了口气,这趟大概是白来了,向领导汇报结果后,这个男人大概会被送去收容所或者精神病院。

他合上笔记本,站起来。

男人却忽然拉住他的衣角,癫狂神色一扫而空,他脸色沉静如死水,伸手指向服务台的一个年轻姑娘,用一种木讷呆板的语气说道:“她要死了,她马上就要死了。”

王小明远远看去,姑娘二十出头的模样,正微笑着打包一份点餐,怎么看都无灾无病的样子。他敷衍应了声,不漏痕迹的扯回衣角,离开了座位。

李建,25岁,毕业于本市一所重点大学,目前就职于一家私企,从无违法记录,三个月前因车祸事故,脑内淤血,手术很成功,半个月前出院。

根据这个履历,联想到死去的阿婆,大概就是重症病房内的病友吧?所以,这位被访者,应该是脑子被撞坏了。

王小明苦笑一声,拨通了领导的电话。

半个月后,持续数周的高温并没有结束的迹象,空气中飘着烤糊的味道。王小明晕晕沉沉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路过隔壁部门,交好的小张还在加班,他捧着咖啡蹭进去,打算等到夕照的热气彻底散尽。

小张加班的新闻是一起事故,高温引发火灾导致液化气罐的爆炸,在目前是个很具社会警示意义的新闻,事故中身亡了一个小姑娘。

“情况很严重吗?”

小张单手噼啪的敲击着键盘,劈手夺了王小明的咖啡,猛喝一口应道:“波及不大,就是小姑娘可惜了,据说是个大学生,在外租房,还常去麦当劳打零工。”

小张狠狠的揉了把脸:“这个鬼天气,今儿一天都头昏脑涨。”

王小明若有所思,突然提议要看看小姑娘照片。

小张随手调出一份档案,是张生活照:“新闻里不会放上去的,只是这么年轻,看着真心疼,你,你怎么了?”

王小明脸色苍白,夺门而出。

王小明用尽了所有的人脉资源,也没有找到李建。那天之后,他仿佛就此消失了,不在收容所,不在精神病院。李建的工作单位只说李建事故后已经休了年假,预留的C市老家的电话则永远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。

可就在王小明心中巨大的困惑似乎再也没有落实机会时,他突然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李建。在离公司不远的路口,一个姑娘手中拎着大袋的生活用品,推他等一个红灯。

“终于找到你了”他上前去拉李建的手,却被避开。

“我?王小明啊,S市的记者。我采访过你,你说我们都要死,阿婆死了。”王小明看着对方脸色越发迷惑警惕,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对不起,我一直在家养病。今天第一次出门,你认错人了。”

“你叫李建,你是三个月前车祸事故,在XX医院就诊,不对吗?”

“你想做什么?我要报警了。”李建握住手机,似乎对个人信息的被泄露很气愤。

王小明愣住了,终究让开了路,他目送两人走过了马路,眉毛越皱越紧。

李建不记得自己了,这很奇怪。可为什么刚才的接触,让自己还有另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呢?

王小明辗转找到李建的主治医生,确认李建的医疗资料后,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在上个月,李建已经可以单独活动,医生看他的样子如同看白痴。

最后医生说道:王记者,如果你确定你说的都是事实,我建议你去心理科看一看。

王小明又拨打了领导和当时的举报群众,他们说似乎记得有个神经病,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,真真没印象了。

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?

高温已经一个半月,同事们在炎日下奔波,个个精神缺缺。王小明追踪报道的提议最终没有被通过。

“小明啊,那个新闻就不要再跟了,有人长得像,也说不准是吧?有人冒充李建,恶作剧也是有可能的,你做新闻这么久,该知道什么更紧要。知道你最近累,过了这段时间,我给你放长假。”

领导的话像一道亮光,王小明猛然想起了在李建身后推车的女孩,那个女孩说话并不多,他的注意力当时全部集中在李建身上,一时也想不起她的样子,可是在遮阳的帽子下,下颌的弧度,身形步态,却有点熟悉,像是。。。像是。。。那个麦当劳的女孩!

王小明深深吸气,觉得自己被一股阴冷至极的气团包裹住了。

他不确定是否连日的压力和高温,自己已经出现幻觉。

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,将空调调到了最低温度,迷迷糊糊翻了半沓新议题的资料,躺在沙发上睡到天明。

在简单梳洗后,王小明抬眼看了镜中的自己。

他的剃须刀划破了脸颊,摔到地上。镜子里的人似乎褪去色彩的油画,虚无的轮廓内,漂浮着灰白的身体和脸。

他跌跌撞撞走下楼梯,看向人群。

他每看到一个人,脸上绝望就加深一分。他一直走到马路的最中间,往来的行人偶有被惊动的,对着这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指指点点。

王小明突然笑了,咧着嘴蹲在地上,放声大笑,笑的眼泪爬过脸庞,从鼻尖和下巴坠落到清晨却已然炽热的公路上。

“我们都要死了”他喊道。

“我们都要死了”他绝望的喊道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浓稠的热气渐渐退散,王小明抬起头,长街行人全部消失不见,自己独坐在一片黑暗中。

天空方向传来声音。

“应该差不多了吧?”是个女人在说话。

“是的,快要醒了。”有人应道。

王小明意识飘浮起来,像是要挣脱某种束缚,下一秒,他睁开眼睛,从舱体中猛得坐起。

他回了回神,长舒一口气,露出笑容。

“王记者,感觉如何?”身穿白大褂医生模样的男青年问道。

王小明比了个大拇指,“很棒!”

眼前的小护士眼神却颇为古怪:“别人使用貘居,都去体验快乐,你这人倒好,要体验绝望。”

王小明摩挲着身下的舱体,褪去的浸泡液还残留着不低的温度。这是去年刚研发出的科技,通过电流刺激,配合不同成分的浸泡液,能引导大脑模拟出相应情境,以实现某种设定的情绪。据说作用机制和梦境相似,借用传说中神兽梦貘的概念,还有个很动人的名字:貘居。

王小明笑了笑。身为一个业余作者,他对文字有着十足的野心。自己最热衷恐怖题材的小说,却永远写不出身临其境又恰到好处的惊悚场景。

顺风顺水又神经大条的王小明,从来不知恐惧和绝望为何物。

他深知自己内心坚韧得一塌糊涂,需要一些超出常识的事件来提供刺激。而为时七天的貘居体验,显然是个相当不错的契机。

当然,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。

在貘居的体验反馈中,很多体验者抱怨醒来能感受到设定情绪,却无法清晰记住具体情节。不知是好是坏,这个问题在他这儿并未出现。李建,麦当劳女孩,眼中异象,一切都历历在目,王小明摇了摇头,不再去想,说到底这是个引导梦境的机器,梦境里哪有太多的逻辑。

他甚至觉得梦里的自己太过脆弱,哪怕设定了最高级度的绝望情绪,回想起来力度也不过如此。好在貘居会强制体验者完成体验过程,相比起往日偶尔的噩梦中自己总是很快发觉异常然后惊醒,这次的绝望体验已经足够好。

他无意寒暄,医院。

十天的高温假目前还余下三天,王小明回到家立刻打开笔记本,灵感已然纷至沓来。

绝望吗?他微笑着把手放上键盘,踌躇满志。

这时电话突然响了,是领导的电话。

领导的口吻十分轻松:

“小王啊,有读者来电说商场步行街出现了个精神病,见人就说我们都要死了。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啊,你去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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